当村上春树谈车时，他在谈些什么

村上春树在2011年出版的作品《村上朝日堂的卷土重来》中，态度鲜明的表示，我不开车。还说世上若有一座一辆车也没有的城市，自己一定住进去。乃至拿了驾照，虽然想法基本没变，恐怕由于自己开车的缘故，在其后的作品中，除了永恒不变的爵士乐，谈论车，也作为别具一格的细节得以展现。

比如，2013年出版的《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村上春树就借拜会朋友青海悦夫工作的雷克萨斯店时的情景，无意中带火了以此为原型的雷克萨斯星丘店。

时隔七年，村上再次推出长篇巨制《刺杀骑士团长》，汽车作为“双重隐喻”的一种细节在书中多次出现，虽说故事并不复杂（一位突然被妻子抛弃的中年男画家经历一连串离奇事件重新寻找自我的故事），由于重重隐喻在虚无与现实中往复穿梭，想要透彻理解，也绝非易事。

今天，我们就单单拎出“汽车”这个意象，管窥一窥村上在《刺杀骑士团长》中，借谈论汽车，其实在谈论什么。（本书全部以第一人称讲述）

1

红色标致205两厢车

“非常对你不起，我恐怕不能和你一起生活了。”在面对妻完全突如其来、始料未及的通告后，我只想立刻离开和妻共同生活六年如今已是残骸般的凄凉场所。带走的唯有这台当初以“形同白给的价格转让来的手动挡二手车”——红色标致205两厢，“行驶距离早已超过了十万公里”。

这台在三月冷雨中雨刷发出老人干咳般声音的车，带我逃离了东京，一路往北，从新瀉—秋田县—青森县，开往北海道。直到五月，日复一日没完没了的开车终于让我感到疲惫，决定就此返回东京。

不料在福岛县，这台开了十二万公里的标致竟然寿终正寝了。燃油管有了裂纹，引擎根本发动不了。因为车型过老，很难弄到维修的零件，不得已，就地做了安乐死。

“你是替我断气了，我想。”作为过去生活唯一的现实性屏迹，纵有不舍，标致205也代表我同过去彻底告别了。哪怕我一直认为婚姻生活如鱼得水，一如车子的红色，但“迄今几乎从未检修过。”所以坏掉，亦应无怨言。

作为标致品牌有史以来最有名最成功的车型之一，标致205诞生于1983年，1998年停产，国内并未进口（引入国内的标致206的上一代产品）。如今即便在全球也已十分稀有。以操控灵活广受青睐，一度被当做两厢性能车的参照标杆。

虽然赛车版是车迷乃至职业车手的dream car，不过家用版就是大众车型，“座席并非多么优质，悬架也因为行程里程过长眼看着疲惫不堪。”四缸的引擎声用“粗俗”来形容，至于变速箱换挡时的顿挫则是“生硬的牵强感”。

如此，作为上个世界八九十年代的典型家用车，很符合我“小有才气，但为了生活靠画商业肖像画好歹生存下来”的中年男性形象。

2

灰色卡罗拉旅行车

村上是个很善于用小细节来营造情绪的作家。比如车子的颜色。结束孤苦的流浪之旅后，借住在朋友雨田政彦父亲在山顶“绝对一无所有”的别墅时，我作为“用于日常购物的必需品”，一次性用现金买了这台二手的卡罗拉旅行车。

颜色是灰扑扑的，恰如遭受意外打击的我的心情——灰头土脸。除了一周两次的绘画班代课外，我和外界几无关联。没有余力应付外面的世界。车，只是维持基本生存的工具而已。

虽然“无胎压监测”，但作为需要一次性购买一周食材和大宗绘画原料的代步车，卡罗拉旅行版无疑再合适不过。据悉，最新版国内版本有望今年开售，或12万元起售。

由于一直心怀被妻子抛弃后“深沉的愤怒与悲哀”，我对这台二手卡罗拉旅行车自然一如已经报废的红色标致205，从未检修。半年来任凭风吹雨淋，风尘仆仆低眉顺眼。

《刺杀骑士团长》的我一如村上所有作品中着力刻画的游弋于社会主流的“边缘人”，不去公司上班，不求出人头地，不想升官发财，更没有什么远大理想。和银光闪闪的捷豹相比，哪怕只是开价格只有二十分之一的二手卡罗拉也心满意足。

只是，那是之于我而言。一如我对安稳平静的婚姻生活视为理所当然，而妻怎么想似乎从未进入我的脑海。哪怕由于感受到伤害漫无目的旅行及幽居山谷之时，我一直无法对妻忘怀，也是如此。

在第2部流变隐喻篇，经过一连串离奇的牺牲和考验，我终于幡然醒悟。在朋友免色的帮助下，我得以安全返回现实世界。在填补完身体所需的空白后，我问了免色一个看似莫名其妙的问题：你的银色捷豹为何总那么漂亮呢？

“没有特别要做的事的时候，就自己洗车，边边角角都不放过。还有，每个月有专业人士上门给打一次蜡。当然，注意放在车库里以免风吹雨淋。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之于车而言，卡罗拉听了想必大失所望。弄不好，气绝身亡都有可能。于是，我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见妻畅谈一次。谈自己也不知道谈什么的各种各样的事。

3

猫科巨兽——银色捷豹XJ

作为无论好坏都容易记的姓氏——免色，伴随着粗重狂野的引擎声，开银色的捷豹赛车闪耀出现。下车后关上车门，发出高档车门随意闭合时独特的令人不无惬意的声响。在我眼里，不仅是V8引擎，“仿佛大型动物在洞穴中满意地发出喉音”，就形状而言，捷豹XJ“俨然训练有素的滑溜溜的大型动物”。

捷豹XJ的迷人，通过秋川笙子第一次见到免色座驾的情景重复再现。顺带把老款捷豹XJ6和这个品牌的特征做了相当精到的点评。因为过世的父亲之前开捷豹，秋川笙子看见车身前面的标志，一下子感到很亲切。老款的捷豹XJ6，有四个圆圆的头灯，直列六缸4.2升发动机。

英国车对微妙的地方有某种执著。比如制动系统。比如发出独特的宏亮的砰砰声的转向灯，用车子主人免色的话说，“这是只有捷豹才能发出的声音，和其他任何车的转向灯声都不一样。”

伤脑筋的是油耗和小故障较多。捷豹在传统上电气系统就不够强。但在没有故障行驶的时候，只要不介意汽油费，那么一贯出类拔萃。无论乘坐感觉还是驾驶体验，都充满独一无二的魅力。

作为一位“非常非常有趣”的财务自由风流倜傥的银发绅士，免色一共有四辆，两辆捷豹和路虎揽胜，还有迷你库伯。是英国车的爱好者。

再来说说另外一辆鼻子长的出奇，带有米色车棚式样潇洒的深蓝色跑车——捷豹E-Type。在奥黛丽·赫本主演的电影《偷龙转凤》中，男主彼德·奥图开着闪闪发光的黄色E-Type，一下子就让当时的少女们对这款车满怀憧憬。心驰神往到“允许摸一下就心满意足”的地步。

老款的捷豹XJ6.png

正如捷豹“车设”的不完美，在优雅、熠熠生辉的光环下难掩故障和油耗的小缺陷，免色虽然是“具有非凡能力的正派人物”，然而“在结果上具有招引危险的东西的可能性。”车如其人啊。

如免色所言，因为世间绝大多数人都把故障和油耗牢牢放在心上。正因如此，丰田普锐斯才卖的飞一样快。

4

蓝色丰田普锐斯

出现于第一部显形理念篇#那上面怕有相当大的个体差异#一章中。由女主角秋川真理惠的姑母秋川笙子驾驶。在我眼中，“较之汽车，看上去更像是巨大的真空吸尘器。”

由于是混动版，普锐斯的引擎非常安静，以至于是否发动车，单凭声音是无法判断。作为混动车的奠基者，普锐斯在日本绝对是街车，常年销冠。不过因为国内并没有把它归到新能源汽车行列，没有任何补贴和便利，而且是纯进口方式，小30万的价格买一台A级车确实比较尴尬。

这般美貌、洗练、优雅的女性为何开这么一辆在日本烂大街的“买菜车”？用秋川笙子自己的话说“车好开，安全，对环境也友好。”

5

黑色旧版沃尔沃旅行车

由著名画家雨田具彦之子，我的朋友雨田政彦驾驶。方方正正质朴强悍的的旧版沃尔沃旅行车。雨田称为“瑞典饭盒”，猜测应该是沃尔沃V70。至于空间，拉死掉的驯鹿估计足够方便。

旧版沃尔沃俨然年老的使役马。但雨田看上去根本不以为意。没有要换买新版的打算。内饰还是只能放盒式磁带放唱机的设计。

作为出名画家的儿子，而且才气格局和父亲相比简直天上地下，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沃尔沃作为瑞典梦的一部分，（villa, Volvo, vovve：房子，沃尔沃和狗），和雨田政彦的出身一样，只是让人羡慕而已。个人感受却无法自由自在自主活着。但出身没有选择，哪怕如这辆车一样停止进化，终究也是无可奈何。

同时，Volvo品牌标识有“我勇往直前”的意思，在父亲即将离世时，雨田政彦也终于释然——人各有与生俱来的器，并非仅仅有血缘关系就能继承那样的资质。纵然平庸，也无可替代。

另，V70并未进口。沃尔沃首款面向中国市场的旅行轿车是V60，新款预计今年8月份上市，目前老款降幅很大。现在的沃尔沃自从被李书福收购后，全面开挂。今天早上我从车库出来，前后3辆车竟然都是沃尔沃，两辆XC60 T5，一辆S60 T3。

6

黑色日产英菲尼迪

免色派来接我第一次去他家只有一谷之隔的白色豪宅做客的豪华轿车。涂着黑漆的大型轿车文静地爬上坡来。有身穿黑制服头戴帽子的司机从车上下来，确认我的姓名，为我拉开后排座车门，关上。车门发出厚重的声响，虽然也是豪车，但同捷豹车门声略有不同。尾灯，也是给人彬彬有礼之感。

根据村上的描述，这款车应该是气质优雅而又深藏不露的经典车型——英菲尼迪Q45。作为豪华迎宾车，一切以舒适为主要诉求，“在窄且弯弯曲曲更适合四轮驱动车的山路，英菲尼迪的表现沉稳。”

英菲尼迪内饰

该车于1987年研发，基于天皇御用座驾日产旗舰级President（总统）开发而来。外表虽然低调，但性能优越。搭载4.5L V8自然吸气发动机，匹配4速自动变速箱，加速时间为6.7s，在当年可是傲视群雄的。

7

白色斯巴鲁森林人

出现在我漫无目的漂泊到宫城县海边的一座小镇时。白色SUV。敦敦实实，高高大大，轮胎显得坚不可摧。后备箱门上的备用轮胎套标有“SUBARU FORESTER”字样。很难说是多么好看的车。平庸无奇的小型SUV，旨在实用的敦敦实实的器械。情不自禁想摸一下的人估计数量相当之少。和捷豹E-Type不同。

寥寥几笔，斯巴鲁森林人作为汽车的特征立马在脑海中浮现出来。在《刺杀骑士团长》中，这辆由一位花白头发的中年男人驾驶，后保险杠粘着四鳍旗鱼图案贴纸的SUV，代表了我对被妻子抛弃后“本我”的愧疚和愤怒。

愧疚来自于反省。森林人一直在警告我，“你小子在哪里干了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对背叛的愤怒也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在#或者过于完美亦未可知#一章中，我化身“白色斯巴鲁男子”，尾随妻及其性伙伴开着红色标致205，使出浑身力气想勒死妻。

借用骑士团长之口，“让百孔千疮的东西浮上水面，任何人都枉费心机。”到底我是如何解脱的呢？还是看书吧。据说第二版印刷60万册，真是畅销啊。得不得诺贝尔奖之类的似乎无关紧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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